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姑苏城南有寒士顾清晏,字明远,生于诗礼之家,然至其父辈家道中落。清晏容貌清俊,眉目疏朗如山水墨染,性情更是恬淡冲和,不慕荣利,唯寄情诗酒琴书。因家贫,独居于城外祖传的“眠鹤山庄”,庄名虽雅,实则屋宇倾颓,庭园荒寂,唯藏书楼中万卷缥缃,与满院古松修竹相伴。
这年仲夏,溽暑难当。顾生独坐书斋,抚弄焦尾古琴,一曲《幽兰》未竟,忽觉困意如潮水般涌来,竟伏案沉沉睡去。朦胧间,似有暗香浮动,非兰非麝,清冽异常。睁眼时,惊觉身处一陌生庭院,月华如水,流泻在玉阶琼树上,四周亭台楼阁精巧雅致,远胜人间帝王家。
“公子醒了?”一女子声音自身后响起,清越如碎玉。
顾生回首,但见一白衣女子立于芙蓉花下,云鬓松绾,仅簪一支素银步摇,容色清丽绝俗,眉目间凝着淡淡的倦意,仿佛千年古玉,温润中透着凉薄。最奇是她的眼眸,并非纯黑,而是在月下泛着朦胧的紫晶光泽,望之令人心神恍惚。
“在下顾清晏,不知此处是何地界?姑娘是……”顾生拱手施礼,心下惊疑。
女子浅笑,笑意未达眼底:“妾身南柯,此地乃‘浮生境’。公子既入此境,便是有缘。”她引他游览,但见境中四时之花同时盛放,珍禽异兽温驯亲人,更有清泉流觞,仙乐飘飘。南柯言谈清雅,于诗词音律、古今轶事无所不晓,然其神色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寂寥。
“浮生境虽好,终是客居,不知如何归去?”顾生试探问道。
南柯眸光微黯:“公子厌弃此地?”
“非也,”顾生摇头,“只是梦中繁华,终非长久。”
南柯凝视他片刻,轻声道:“若这梦境,可随你心意而变呢?”她纤手轻挥,周遭景致顿变,竟是顾生记忆中童年故居模样,慈母正倚门相望。顾生心神剧震,几乎落下泪来。
自此,顾生便在这亦真亦幻的浮生境中流连。南柯伴他左右,或于星辉满天的夜晚,泛舟莲池,听她吟唱古老的歌谣;或于烟雨朦胧的亭阁,素手烹茶,与他品评前人法帖。她似乎能窥见他心底最深处的渴望,时而在梦境中重现他失去的温暖家园,时而幻出他渴求的稀世古籍。顾生渐渐沉醉于这完美的幻境,几乎忘却尘世。
然而,他亦察觉南柯的异样。她的身形在月圆之夜会略显透明,指尖总是冰凉,且从不食用境中任何食物。每当他对梦境流露出过多眷恋时,她眸中的紫色便会深浓几分,那倦意也更重一分。
“南柯,”某夜,他于水榭中握着她冰凉的手,忧心道,“你似乎……并不快乐。”
南柯倚着栏杆,望着水中破碎的月影,幽幽一叹:“我乃梦妖,名如其境,编织美梦,吸食梦主欢愉之情为生。见你沉醉,我本该欢喜……可如今……”她转头看他,紫眸中情绪复杂,“我却盼你清醒。”
顾生心中一震,蓦然明了。自己愈是沉溺,她的灵力愈强,而自己的神魂恐将永远困于此地。而她的不快乐,皆因对他生了情愫,不忍见他迷失。
正当此时,浮生境忽起波澜!另一只修为更深、性情暴戾的梦魔察觉此境灵气,强行闯入!但见黑云压境,摧折花木,幻化出无数狰狞魔影,直扑顾生!
“好纯净的生魂!南柯,你独享已久,该让与我了!”梦魔狞笑,声如夜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