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桂北风云》是难得一见的高质量好文,林文山山哥是作者“丰卫的宇智波泉奈”笔下的关键人物,精彩桥段值得一看:通过一个家族的命运浮沉,折射改革开放初期至新世纪的社会巨变,探讨在时代洪流中,个人与宗族如何寻找“生存”与“正道”的平衡。时间跨度:1983年 — 2005年(共22年,横跨三个年代)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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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:暗流与基石
祠堂的血腥气尚未散尽,新坟的泥土还带着湿润的痕迹,林家村却已经以一种惊人的韧性,开始了战后的重建与调整。悲伤被深深埋藏,转化为更深的戒备和对生存的渴望。林文山手臂上缠绕的厚厚绷带,如同一个无声的勋章,也像一道沉重的枷锁,时刻提醒着他肩上担负的东西。
他没有给自己太多舔舐伤口的时间。击退黄天彪,只是赢得了喘息之机,远非胜利。真正的挑战,如同隐藏在河水下的暗礁,更加凶险难测。
首要之事,是巩固战果,消化新占的“地盘”。
客运线的控制权在血战之后变得更加稳固。黄天彪的溃败和他手下被遗弃伤者的惨状,早已随着车轮和口舌传遍了沿途村镇。现在,不需要林国明等人再刻意“维护”,那些跑车的司机和沿线的小贩,已经默认了林家村的存在。他们甚至主动将一部分“管理费”——一个比黄天彪时期低得多的、象征性的数额——交到林家码头,换取一份心安和相对公平的交易环境。
几个小集市也呈现出类似的变化。阿良和哑巴等人不再需要频繁露面,只需偶尔巡视,便足以维持秩序。林家村“讲规矩、下手狠”的名声,已经初步树立起来。
这些变化带来的最直接好处,就是码头货流和资金的稳定增长。文慧的账本上,数字开始变得可观,除去必要的开支和抚恤,每日竟能有三四十元的结余,开始缓慢填补族里公账的窟窿,并为后续发展积蓄力量。
然而,林文山深知,这种依靠武力威慑建立起来的秩序,如同沙上堡垒,并不牢靠。黄天彪的威胁并未解除,官方的态度依旧暧昧,而内部,随着利益的初步显现,一些新的问题也开始悄然滋生。
林国明在经历了血战的洗礼和分得奖励后,威望和自信心急剧膨胀。他手下聚集的林五、黑仔等一批好勇斗狠的年轻人,俨然成了林家内部的“武力派”。他们享受着掌控客运线、巡视集市时旁人敬畏的目光,言语间不免带上了几分骄横之气,对于族内一些持不同看法的人(如林老四),态度也愈发不客气。
林文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,并未立刻制止。他需要林国明这把刀保持锋利,至少在外部威胁解除之前。但他也开始有意识地扶持和培养另一股力量。
他将更多的日常管理和账目核对工作交给了心思缜密的阿强,并让文慧从旁协助。阿强性格沉稳,不喜争斗,处理事务公允,逐渐赢得了族内许多务实派和老一辈的好感。同时,林文山也开始让阿牛更多地接触对外联络和信息打探,培养他的眼界和人脉。
他在有意识地平衡内部的力量,避免林国明一支独大。
其次,是应对官方的阴影。
陈干事那边,在林文山以“需要与族人商量”为由拖延后,暂时没了下文。但林文山知道,这绝不意味着对方放弃了。那只是一种更耐心的等待,或者是在积蓄更大的压力。
他让阿牛通过各种渠道,小心翼翼地打探县乡镇企业局以及陈干事背后那位“领导亲戚”的底细。反馈回来的信息零零碎碎,拼凑起来,指向县里一个姓马的副主任,以及他那个在本地做些建材、运输生意的妻弟。
“马副主任…管着工商和部分乡镇企业管理…权力不小。”阿牛汇报时,语气带着担忧,“他那个妻弟,叫赵德柱,名声不太好,据说跟县城几个混子头目也有来往,做事很不讲究。”
官商勾结,黑白通吃。这是比单纯的江湖势力更难对付的角色。他们可以用政策卡你,也可以用流氓骚扰你,让你防不胜防。
林文山感到一阵头疼。与黄天彪是明刀明枪的你死我活,而与这些人周旋,则需要更多的智慧和…妥协的艺术。
他反复权衡,与三叔公进行了一次长时间的密谈。
“钱,可以送一些,但不能太多,更不能让他们觉得我们软弱可欺,予取予求。”三叔公摩挲着烟杆,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老辣的光芒,“关键是,要让他们觉得,留着我们,比吃掉我们,更有利可图。”
“更有利可图?”林文山若有所思。
“没错。”三叔公点点头,“黄天彪倒了,这片地方总要有人维持秩序,总要有人把码头、运输这些事运转起来。我们林家现在有这个能力。如果我们能保证这里的‘太平’,保证税源(虽然现在还很微薄),保证不出大乱子…对他们来说,我们就是有价值的。”
“价值…”林文山咀嚼着这个词。他明白了三叔公的意思。他需要展现出自己的“利用价值”,让官方觉得,扶持或者默许林家,比换一个未知的、可能更混乱的势力,或者亲自下场收拾烂摊子,成本更低,收益更大。
这无疑是与虎谋皮,但也是目前唯一的破局之道。
最后,也是林文山思考最深远的,是关于林家未来的出路。
单纯的依靠码头收点管理费,控制一条客运线,收取微薄的保护费,这绝非长久之计。这点收入,应付日常开销和抚恤尚可,想要壮大,想要应对未来的风浪,远远不够。而且,始终游走在法律的边缘,如同走在钢丝上,随时可能坠入万丈深渊。
他需要一条更稳定、更能见光的财路。他需要将林家带上一条能够真正扎根、发展的道路。
夜深人静时,他独自在杂物间,就着昏黄的油灯,看着阿强整理出来的、日渐清晰的账目,脑海里各种念头纷至沓来。
码头的货流在增加,主要是山货、土产和少量粮食。能不能我们自己来做这些生意?收购,转运,甚至尝试进行一些简单的加工?这样利润会不会更高?
客运线现在稳定了,能不能以此为依托,组建我们自己的运输队伍?哪怕开始只有一两辆车,跑固定的线路?
还有…黄天彪留下的那些洋烟洋酒的销售渠道,虽然危险,但利润极高。能不能…想办法掌控或者模仿?
一个模糊的、关于构建一个以码头和运输为核心,涵盖收购、转运、销售的商业网络的雏形,开始在他心中形成。这需要更多的启动资金,需要可靠的人手,需要打通更多的环节,其难度不亚于再进行一场血战。
但他知道,这才是林家真正的基石。暴力可以夺取,但唯有商业才能滋养和壮大。
他将这个初步的想法,与阿强、文慧,甚至养伤中的阿良进行了沟通。阿强对数字敏感,认为可行,但强调风险和控制成本。文慧细心,提出了许多具体操作中可能遇到的问题。连沉默寡言的阿良也表示,如果需要,他可以负责运输线上的安全。
内部的核心圈,开始围绕着这个新的目标慢慢凝聚。
就在林文山默默布局,试图为林家夯实地基之时,外部局势再次发生了变化。
阿牛带回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。
“山哥,黄天彪…好像怂了!”
“怂了?”林文山眉头一挑。
“他回到黄家坳后,除了收拾残局,并没有立刻招兵买马准备报复。反而…听说他派人去了县城,好像在找中间人,想跟‘过山风’的韦老七…讲和!”
讲和?
这个消息让林文山大为意外。以黄天彪睚眦必报的性格,吃了这么大亏,竟然会选择讲和?
“原因呢?”林文山追问。
“不清楚,”阿牛摇摇头,“不过听说,黄天彪这次损失惨重,手下精锐折了不少,老巢又被我们掏了一把,元气大伤。而且…官方那边似乎也给了他压力,警告他不要再闹出大动静。可能…他是想先稳住韦老七,腾出手来对付我们?或者,他真的怕了?”
林文山沉吟不语。黄天彪讲和,无论是真是假,是缓兵之计还是确实力不从心,都意味着外部环境的微妙变化。如果黄天彪和韦老七真的达成某种和解,那么林家将同时面对两个潜在的敌人,压力倍增。
但同时,这也是一个机会。一个或许能利用双方矛盾,从中渔利,或者至少避免被双方同时针对的机会。
局势,变得更加错综复杂。
林文山走到窗边,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。他知道,自己必须尽快做出决断。是继续积蓄力量,稳扎稳打?还是主动出击,利用黄天彪与韦老七谈判的时机,再做点什么?
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本记录着家族微薄进项的账本上。
基石,需要尽快奠定。
而机会,往往稍纵即逝。
他深吸一口气,眼中闪过一丝决然。
“阿牛,继续盯紧黄天彪和韦老七的动向,特别是他们谈判的细节和结果。”
“阿强,把我们能动用的资金,全部清点出来。”
“国明…让他来见我。”
新一轮的博弈,即将开始。而这一次,林文山的目标,不再仅仅是生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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